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盤點有關李白的傳說

發布時間:2017-03-27   來源:開場白    點擊: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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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www.ginafitz.com--開場白】

  當一個人成名了,有關他的人,他的事,以及他說過的話都容易被流傳開。例如孔子。孔子的弟子把老師說過的話都記錄下來,成為傳說的源頭。如今所有人都認為孔子就是這麼說的,很少去考證其中是否有其弟子杜撰的成分。倒是在後人傳說的過程中,有些內容因為傳說者的某種目的被斷章取義,以訛傳訛了許多年,到頭來竟與孔子的本意南轅北轍了。

  或曰:“以德報怨,何如?”

  子曰:“何以報德?以直報怨,以德報德。”

  一直以為孔子教導我們要以德報怨,不要睚眥必報,原來他老人家根本不是這個意思。這就是傳說的力量,“傳”的過程左右著“說”的內容。無論是誇大其辭還是文過飾非,無論是斷章取義還是張冠李戴;怎樣的故事能夠吸引眼球?怎樣的說法有利於鞏固立場?傳說者就會以怎樣的基調把內容傳說出去。

  李白就是一個被世人不斷傳說著的人。杜甫在《夢李白》中說:“千秋萬歲名,寂寞身後事。”即使他逝去了一千兩百五十多年,也從不寂寞,人世間有關他的傳說和爭議就沒有斷過。

  也許是我們都太喜歡李白了,願意把最隆重的溢美之詞奉獻給他。於是在我們的傳說中,李白是曆代中國人景仰的“詩仙”,他的一生也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傳奇。不僅因為他的詩歌,還因為他個人經曆所見證的那段曆史,李白成為全球華人共有的文化財富。這筆財富不因地域變遷而分解,不因時代更替而消彌。直到今天,我們仍在為了李白的蛛絲馬跡爭得麵紅耳赤,也仍會為能與李白牽扯上關係而沾沾自喜。一場“李白故裏”之爭,竟讓李白的祖籍地、出生地、成長地、久居地都卷了進來。原本隻是對“故裏”這個名詞的不同解讀,也非要爭辯出個子醜寅卯。

  甘肅秦安縣跳出來說,李白故裏在哪裏?我們說了都不算,得聽聽李白自己的意願。根據李白的自我介紹:“白,隴西布衣,流落楚漢。”(《與韓荊州書》)他是隴西成紀(今甘肅秦安)人,這種說法多次在李白的作品中出現。隻是李白自認的是祖籍,還是出生地?我們不好判斷。現在通行的觀點是,李白祖籍在甘肅隴西,出生在中亞碎葉(今吉爾吉斯坦的托克馬克市)。當國人還在為“李白是韓國人”的說法群起而攻之的時候,我們又能不能接受李白是爾吉斯坦人的事實呢?

  其實在隋唐時期,碎葉是歸屬於中華版圖的,它是朝廷設在西域的一座邊陲城市,與龜茲、於闐、疏勒並稱為安西四鎮。大約在隋末唐初,李白的先祖流亡碎葉城。他們是誰?因何而流亡?這要追溯起來可到五胡十六國時期。西涼的開國皇帝李暠就是隴西成紀人,他自稱為西漢大將李廣的十六世孫。而李白是李暠的第九世孫,這在李白族叔李陽冰為李白詩集所寫的《草堂集序》裏有明確記載:“李白,字太白,隴西成紀人。涼武昭王暠九世孫。蟬聯珪組,世為顯著。中葉非罪,謫居條支,易姓與名。然自窮蟬至舜,五世為庶。累世不大曜,亦可歎焉。”所以李白對李廣將軍十分推崇:“本家隴西人,先為漢邊將。功略蓋天地,名飛青雲上。”(《贈張相鎬?其二》)

  如果隻是牽扯到李廣和李暠,這也算不得稀奇。關鍵是唐王李氏也尊李暠為世祖,唐玄宗李隆基還追諡李暠為興聖皇帝,並於天寶元年(公元742年)下詔,準許涼武昭王李暠的子孫“隸入宗正寺,編入屬籍”(《唐會要》)。也就是說,李白是可以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的;可同在那一年,他為什麼舍近求遠,放著名正言順的渠道不用,反而四處托人舉薦呢?

  於是有了這樣一個離奇的傳說:流亡碎葉的李白先祖並非唐王李氏的遠親,而是當年太子李建成的直係後代。

  公元626年,玄武門事變爆發,李世民殺死太子李建成,弟弟李元吉以及他們的所有子孫。李建成的長子李承宗在前兩年就病故了,沒有史料記載他是否留有幼子?但可以推測,在這次滅門慘案中最有可能被忽略而逃走的,也就是已經隕歿的李承宗這一脈。李承宗的兒子完全有可能被人帶著逃往碎葉,更名改姓,過著流寓的生活。既然出身皇族,逃亡時也一定帶有不少財產,借著地理之便做起外貿生意,搖身變成富商。富商的兒子繼承了家業,並在“神龍之始,逃歸於蜀,複指李樹而生伯陽”(《草堂集序》)。這說的雖然是老子李耳指樹為姓的故事,其實是以此為幌子掩人耳目,給新生兒恢複宗族本姓,取名李白。而李白的父親也借機“父從子姓”,以客行他鄉的因由,更名李客。

  如此推斷,《草堂集序》中所述的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——“蟬聯珪組,世為顯著”,先祖是曆朝高官,大唐開國皇帝;“中葉非罪,謫居條支,易姓與名”,因無妄之罪流亡西域,隱姓埋名;“然自窮蟬至舜,五世為庶”,從李建成到李白剛好五世為庶民;“神龍之始,逃歸於蜀”,即使隱匿多年,那場宮廷政變沒有翻案,就隻能繼續流竄。

  如此推斷,李白為什麼不肯在唐玄宗麵前亮出自己的身份,也就豁然明了了。李白公開宣揚的祖先是那位遙不可及的李廣,他從沒有跟人說起過自己是李暠的後代,就怕被人順藤摸瓜,揪出與李建成的瓜葛。隻有在臨終托稿時,才讓李陽冰把自己的身世寫在詩集的序上。

  公元762年,在當塗縣令李陽冰的家中,臥在病榻上的李白顫顫巍巍地把詩稿交付李陽冰,開始斷斷續續地交代自己的一生。有些經曆早已世人皆知,有些私密卻是首次透露。李陽冰絲毫不敢怠慢,他知道自己記下的一字一句都將成為中國文學史的重要材料。無奈在李白氣若遊絲的話語中,有些字音還是聽岔了。這個“傳說”在起點就發生了錯誤,怪不得後人不斷考據論證,至今仍在爭議。

  就是這一句,“神龍之始,逃歸於蜀,複指李樹而生伯陽。”按字麵解讀,李客是在神龍元年(公元705年),舉家遷往綿州昌隆(今四川江油)後才生的李白。可曆史確認的李白生日為701年,那麼李陽冰的記敘肯定是哪裏出現了錯誤。李白究竟出生於“逃歸於蜀”之前,還是之後?究竟出生在碎葉,還是江油?因此成為一個謎題。

  1971年,曆史學家郭沫若發表文章《李白與杜甫》,給李白的出生地定論為中亞碎葉。恰好那時中國正在與蘇聯進行邊界談判,談判桌上中國擺出這個論據,來證明碎葉城所在的那片土地自古就是中國的領土。“傳”的立場決定著“說”的內容。當學術課題與政治掛上了鉤,李白不得不顧全大局,接受了自己出生碎葉的安排。

  我不喜歡這樣的安排,如同我堅決反對“李白是韓國人”那樣,我對李白出生在國外一直耿耿於懷。這個謎題的緣起,一定是在李白臨終口授過程中,李陽冰聽錯了,他把“神功之始”聽成了“神龍之始”。神功是武周時期的年號,為公元697年。如果說李客是在697年遷居綿州,那麼李白於701年出生於蜀就毫無疑問了。“身既生蜀,則江山英秀。”(魏顥《李翰林集序》)就在四川江油的山水間,現在還存留有太多李白成長的痕跡。

  1982年,一個從四川走出的政治家給江油親筆題寫了“李白故裏”四個大字。據說鄧小平在題字前與郭沫若進行過一次長談,談的什麼內容?我們無從得知。這讓江油的身份定論有些尷尬,既不是學術論斷也不是政府行為,隻能算是領導人的個人情結吧。2003年,江油市在國家工商總局把“李白故裏”注冊為旅遊商標,開始用商業市場的遊戲規則為自己的身份保駕護航。

  李白的出生,如同許多中國聖賢和帝王的出生一樣,也有一個非同尋常的胎夢。傳說李白出生那天,李媽媽夢見了天上的太白金星落到懷中,所以給孩子取名為“白”,字“太白”。按民間對這個傳說的解讀,李白可就是太白金星轉世呀,是被貶謫到人間的神仙,這與賀知章稱呼李白為“謫仙人”不謀而合。

  究竟是賀知章聽過李白的傳說後做出的讚譽?還是世人根據這個讚譽來杜撰李白出生的傳說?這其中的因果不必去考證了。總之李白從出生開始就不是一個平凡的人,故事就要朝不平凡的方向發展;一旦走上了常規的道路,“傳說”就會安排一個高人前來指點。所以當調皮頑劣的小李白再次逃學時,一個手拿鐵棍的老太婆就出場了,她振振有詞地說:“隻要功夫深,鐵杵磨成針。”

  事實上鐵杵怎麼可能磨成針?就算哄哄笨小孩也未必肯信,何況是天資聰慧的李白。中國的傳說中隻要出現這樣舉止異常的老人,他的用意一定不在所做的事情本身,比如用直鉤釣魚的薑太公,他等待的就是“願者上鉤”。我想當事人李白跟我們一樣看明白了這個道理,不管是誰的指使,老婆婆的目的就是要給自己敲一下警鍾。而這個警鍾一敲就是千百年。因為這個故事經典的教育意義,讓中國人一代又一代地傳說著李白“浪子回頭”的佳話。

  故事未必是真,但少年李白的頑劣卻是不假,也許是自小就熏陶了胡人的豪氣,小白也曾有過“笑盡一杯酒,殺人都市中”的壯舉。像這樣胸懷抱負的俠義青年,是不甘心窩在四川盆地的。於是二十五歲的李白沿著三峽順流直下,開始了仗劍江湖的生涯。

  與李白結伴同行的,還有一個年輕人吳指南,他是李白的準妹夫。李白一生不缺朋友,唯獨對自己的家人是虧欠的,包括對妹妹李月圓。一路上揮金如土的李白從不考慮後路,等到同伴身染重疾時卻連看病的錢都拿不出。他沒能把吳指南全身帶回四川,隻有剔其骸骨葬在湖北。而自己也迫於生計入贅安陸名門,娶了前宰相許圉芝的孫女為妻,開始“酒穩安陸,蹉跎十年”的寄居生活。可憐的李月圓守著那份永遠回不來的愛情,終身未嫁。也正是她在家中替哥哥盡孝,李白才能毫無顧慮地雲遊四方,偶爾“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”。

  李白與妻子許氏在安陸西北的白兆山修建了自己的家園,並盛讚這裏是“桃花流水窅然去,別有天地非人間”(《山中問答》)。如此美譽,安陸市怎能輕易放過。2009年,一條喊著口號“李白故裏,銀杏之鄉,湖北安陸歡迎您”的廣告片在中央電視台播出,激怒了四川江油市。江油拿出“李白故裏”的注冊商標狀告安陸侵權,一時間兩地口誅筆伐,爭得不可開交。就在此時,吉爾吉斯坦駐中國的商務參讚突然造訪安陸,聲稱托克馬克市作為李白出生地,願與安陸共結秦晉之好,拓展文化與經貿方麵的合作。看來這個老外真是深諳中國文化之道,不僅懂得“鷸蚌相爭,漁翁得利”,還懂得“三國鼎立,聯吳抗曹”。

  如果說上世紀末的那次爭議是由政治來拍板的話,這場“文化搭台,經濟唱戲”,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鬧劇,實在讓泉下有知的李白汗顏。這也再次印證了四百年前明代李贄留下的那句話:“一個李白,生時無所容入,死而千百餘年,慕而爭者無時而已。”

  許氏先後生了一女一男,在生下兒子的第二年就病逝了。李白給兒子取名伯禽,女兒取名平陽。要知道曆史上的伯禽可是春秋魯國的國君,平陽是西漢景帝的公主,都是響當當的權貴人物。這足以看出李白出人頭地的抱負有多麼強烈,他是不會甘心“酒穩安陸”的。三十歲那年,李白辭別妻女,第一次去長安謀求發展;掛著相門女婿的頭銜交遊幹謁,認識了不少達官名流,包括在遊走於大明宮和終南山之間的玉真公主。盡管這次長安之行無功而返,卻為他十年之後的奉詔進京鋪墊了道路,那也是一條終南捷徑。

  公元742年,當李白接到唐玄宗的宣召時,他正攜一雙兒女及續弦的劉氏客居南陵(今安徽南陵)。“呼童烹雞酌白酒,兒女嬉笑牽人衣”,劉氏也堆著笑臉來給李白收拾行裝。若在平日,李白可是受盡她的白眼,如今要進京當官了,這個女人立馬像變了個人。劉氏並非明媒正娶,在李白眼中她就是一個鄉野愚婦,完全沒有許氏那麼知書達理。所以李白對她也是愛理不理,“仰天大笑出門去,我輩豈是蓬蒿人”。(《南陵別兒童入京》)

  李白第二次來到長安,整個唐朝最旖旎的時刻到來了。迎接他的不僅有唐明皇的七寶床,還有李龜年的歌、楊玉環的舞、公孫大娘的劍,以及高力士的諂笑。這兩年的李白個性最為張揚,有關李白的傳說也最有戲劇張力,那些精彩的片段我都放到其他篇章去描述。在此先跳過這一段,讓我們一起期待唐朝最偉大的兩個詩人見麵吧。

  當李白四十四歲時,杜甫三十三歲,他們在洛陽以最世俗的酒肉關係見麵了。兩人攜手同遊到宋州(今河南商丘),又碰到懷才不遇的高適。三位文壇宿將相見恨晚,在梁園把酒言歡,好不暢快。酒到酣處,李白提起筆不假思索就往牆上點去,才剛落墨就筆走龍蛇,一氣嗬成。

  “歌且謠,意方遠,東山高臥時起來,欲濟蒼生未應晚。”這首《梁園吟》令杜甫和高適拍案叫絕,卻讓梁園的管理員十分苦惱:如此粉白的牆壁被人塗鴉,這也太不愛護公物了吧。正當他打算重新刷牆時,一個遊園經過的小姐叫停了他的舉動。她實在是太喜歡牆上這首詩了,何況落款人還是自己的偶像李白。為了能保持原貌,她竟一擲千金買下了整麵牆壁。這位出手闊綽的女子叫宗煜,是另一個前宰相宗楚客的孫女,又一位相門千金。“千金買壁”的事很快傳到李白耳中,曾經滄海的內心又泛起了波瀾,於是李白以《梁園吟》為聘禮,由高適做媒,與宗氏喜結良緣,開始了“一朝去京闕,十載客梁園”的生活。

  又是一次入贅相府,又是一段十年婚姻,人生如此相似的兩次經曆,雖然沒有直接幫到李白大展宏圖,但至少讓他有足夠的資本去行走江湖、交遊天下。這難免讓李白有攀龍附鳳之嫌,究竟他所追求的婚姻背後有沒有愛情?我相信一定有的,隻是他心比天高的抱負讓兒女私情變得微不足道。且不去提那位後來拋下伯禽、平陽不管的劉氏,就是許氏和宗氏兩位名媛賢妻都沒能收住他那顆放諸四海的心。

  傳說總喜歡把原本不相幹的事情牽扯到一起,讓情節更加豐滿。事實上三位詩人在梁園作別之後,李白就回到寓居的東魯任城(今山東濟寧),用皇上賞賜的金銀買房置地,開了家太白酒樓。他還正式迎娶了當地的一個婦人,並生下次子頗黎。此時的宗小姐也有可能正在閨房細細品味著《梁園吟》,至於和李白喜結連理,還得等山東這位夫人過逝後再說。那已經是五年後的事情,跟杜甫、高適毫無瓜葛。

  由於是入贅,李白不便把自己的兒女帶進宗府。好在平陽已長大成人,能夠看守這份家業,照顧好兩個弟弟。所以李白的牽掛,仍然不在親人身上。他雖然身在梁園,但那顆不羈的心隨時等候著江湖的呼喚。終於有一天,李白收到一封來自宣州涇川(今安徽涇縣)的邀請函,上麵寫著:“先生好遊乎?此地有十裏桃花。先生好飲乎?此地有萬家酒店。”如此投其所好的誘惑讓他沒有理由拒絕,於是李白再次告別妻子,開始又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。

  李白到了涇川後,發現一切情形並非信中所言,發起邀請的汪倫忙解釋說:“這十裏桃花,指的是十裏外有個桃花潭;這萬家酒店,其實是一個姓萬人家開的酒店。”李白聽了哈哈大笑,體諒對方的良苦用心,欣然接受了熱情的款待。看得出汪倫是李白的超級粉絲,為了能留偶像多住幾日,汪倫專門布置了自己的別墅——“汪生麵北阜,池館清且幽”,“掃石待歸月,開池漲寒流”。擺上美酒佳肴,邀來歌舞樂伎,“永夜達五更,吳歈送瓊杯。酒酣欲起舞,四座歌相催”。(《過汪氏別業二首》)

  剛見麵寒暄時,李白是這樣誇獎主人的:“疇昔未識君,知君好賢才。”這聽起來還很客套。等到臨別時,已變成推心置腹的真情流露:“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汪倫送我情。”雖然這首《贈汪倫》相比《過汪氏別業二首》顯得樸實無華,但它流傳更廣。它讓一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小吏名垂千古,讓一段平淡無奇的村江變成風景名勝。這就是李白的魅力,短暫的逗留就令一個地方聲名鵲起,無怪乎各地都願意為了一個“李白故裏”拚得頭破血流。

  跟汪倫在一起的那幾天,應該是李白人生最後一次難得的痛快吧。隨著岸上的踏歌聲漸消漸遠,李白的心情也慢慢變得惆悵起來。小船兀自前行,下一站要去哪裏?等待他的又會是怎樣的光景?或許真的老了,以前從不在乎的問題現在也會浮現出腦海。

  李白凝望著鏡中的自己,突然感覺有點陌生——“白發三千丈,緣愁似個長。不知明鏡裏,何處得秋霜?”(《秋浦歌?其十五》)在鏡子的另一麵,妻子的容顏是否也在悄悄改變?她照鏡子時,看著形單影隻的自己,一定會抱怨我吧:“妾似井底桃,開花向誰笑?君如天上月,不肯一回照。窺鏡不自識,別多憔悴深。安得秦吉了,為人道寸心。”(《自代內贈》)

  李白從來沒有如此真切地惦念過家人,然而就在此刻,就在秋浦(今安徽池州),對妻子宗煜的相思之情突然間湧上心頭。他模仿著妻子的口吻,傾訴著妻子的思念。一首《自代內贈》成為李白寫給內人鳳毛麟角的佳作,讓我們看到他作為丈夫的罕見一麵。寫下這首詩後,李白決定趕回宋州,除了夫妻間心靈呼喚外,更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安史之亂。

  李白帶著宗煜南下避亂,隱居在廬山修道。“多君相門女,學道愛神仙。”(《送內尋廬山女道士李騰空?其二》)夫妻能修到這份上,也是絕配了。兩人不僅誌同道合,居然還能一起出家,共登仙界。兩兩相忘於江湖,本是完美的人生結局,無奈他們還缺少一段相濡以沫的考驗。於是曆史非要安排李白在烈士暮年時,被青春的抱負撞了一下腰。永王李璘因不服太子李亨趁平亂之機自行即位,擁兵江淮以對峙長安。他向李白拋出橄欖枝,想拉攏名士幕僚來壯大自己的聲威。李白答應了,無論宗煜如何勸阻,他都堅持出山。

  別內赴征?其三(李白)

  出門妻子強牽衣,問我西行幾日歸?

  歸時倘佩黃金印,莫學蘇秦不下機。

  宗煜沒有等到丈夫的榮歸,等來的是李璘兵敗,李白鋃鐺入獄的噩耗。而負責平定江淮,關押李白的不是別人,正是當年梁園把酒言歡的高適。當宗煜登門求助時,高適卻避而不見。昔日的好友變成如今的政敵,天真的李白還是看不懂官場的利害。所幸宗煜還是明白其中的門道,在她的奔走打理下,李白由死罪改為流放夜郎(今貴州桐梓)。

  由於李白聲名遠播,在去夜郎這一路上都受到各地官員和鄉紳的熱情款待,雖為階下囚,卻沒有辱沒詩人的尊嚴。走到白帝城時,因朝廷大赦,李白得以沿三峽順流而返。兩岸的風景依舊是三十年前的模樣,延綿不絕猿聲在耳邊回響。隻是此時的李白再也沒有年少時的意氣風發,獨自坐在船頭,看那夕陽慢慢地沉到江麵以下。

  太陽下去,月亮就該起來了。火紅的江麵漸漸地變暗,又漸漸地發白,在月色下泛著粼粼的波光。一片雲朵倒映在水麵,那小船就好像是停靠在白雲邊上,隨波蕩漾,把月光扯得細長、細長。

  李白穿上在翰林院時的宮錦袍,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,舉杯向西北遙望,明月依舊掛在長安的方向,那裏曾留下自己的輕狂。再遠些就能看到隴西高原的故鄉,還有父輩們在碎葉城的流浪。腳下的江水在細細流淌,不知還有沒有機會逆流而上?尋訪一下廬山修道的妻子,拜祭一下安陸的孩子他娘。還有那個再也沒回去過的生我養我的地方,父母兄妹都還是離開時的模樣。一幕幕不曾褪色的影像,在腦海裏清晰地回放。李白伸出手去,想要抓住自己最留戀的那縷月光,縱身撲向心目中的天堂,把自己淹沒在了長江。

  這一年,李白六十二歲,逝世於安徽當塗。這是關於李白之死最美麗的傳說,與病死說和醉死說相比,我願意為這個傳說添加更多詩意的細節。因為心目中的詩仙隻有一個,他既然已經在傳說中下凡人間,那我們就繼續用傳說的方式送他回到屬於他的天堂。這樣我就可以跟杜甫一樣,在夢中見到李白了。

  大鵬飛兮振八裔,中天摧兮力不濟。

  餘風激兮萬世,遊扶桑兮掛左袂。

  後人得之傳此,仲尼亡兮誰為出涕。

  這首《臨終歌》是李白一生的絕唱。當“扶搖直上九萬裏“的大鵬中途摧折,力不從心時,後人或許還能記著它曾經的雄風,傳說它的輝煌事跡;隻是孔子已經不在了,有誰能真正理解我的心思,為我扼腕哭泣呢?

  李白說:“棄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。”子曰:“逝者如斯夫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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